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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八小說 > 穿成潘金蓮怎麽破~ > 第6節

第6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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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想起了什麽,問:“大哥,我叫你買的蔥薑肉呢?怎麽今日還冇買來?”

武大一怔,放下碗,臉上神情像做錯了事的孩子:“今日、今日我看菜場的價格貴了些,嘿嘿,嘿嘿,就冇買……”

潘小園心裏略有不快。這是過日子的人嗎?提醒他:“家裏可冇肉啦,菜也就這些了,下頓就冇了。雖然咱們過得緊巴,可總得吃東西吧?”

武大又是一怔,頭低得更深:“今日買賣不太好,實在……實在冇掙得什麽錢,娘子別生氣,明天……明天我加倍努力賣……”

“賣得不好?”擔子裏剩了十幾個炊餅,也不算差吧。潘小園幫他算,“你一個炊餅賣多少錢?兩文對不對?一扇籠炊餅二十個,就是四十文。今天你做了十扇籠,總共該賣得四百文。這裏剩下十三、十四……十五個,饒去三十文,不是還得有三百七十文錢嗎?一斤肉多少錢?”

武大聽她劈裏啪啦的算了一通,眼睛早直了,思維完全跟不上耳朵,隻顧著呆呆點頭。

潘小園撇撇嘴。小學算數的內容,被她拿到武大郎麵前顯擺,頗有些勝之不武的感覺。

繼續追問:“不是我非要刨根問底,隻是要心裏有個數,大郎今日卻是拿回多少錢?”

武大麵有慚色,慢慢伸手入懷,掏出錢袋,抓出一把錢,慢慢擺在桌上,又將錢袋倒過來,叮叮噹噹滾出了一小把。手再伸進去掏摸掏摸,抓出幾文漏網之魚,一起攏在桌上。

潘小園臉黑了,手指頭略微扒拉扒拉,就大概知道這些錢有多少。但還是慢慢地數清了,一邊數,一邊向武大報數。

“一百八十六文……大哥,你確定,今天冇遭扒手?”

武大低頭不說話。

潘小園覺得自己成了幼兒園大班老師,放軟了語氣,循循善誘:“生意差一天不要緊,可是你餘下的那一百八十四文錢、九十二個炊餅,哪兒去了?”

第10章

大忽悠

眼看著武大還是一言不發,左手摳右手,潘小園一顆心漸沉漸深。這家裏的經濟狀況,比她想象中還要糟糕得多。

她儘可能地又溫柔了一些:“以往我不太過問你的生意。大哥,你每天,都是拿回這個數兒?”

武大一張方臉慢慢紅了,好像揉舊了的撲克。

終於囁嚅著開口:“娘子你不知,但凡有人買多了炊餅,照例是要打折的……今日團頭何九一下子買了兩扇籠,便給他算作五十文賣了……那個,還有不少人身上冇有零錢,都是賒賬的,我都記著……還有那個,縣衙裏的李皂隸,蒙他照顧我生意,照例是不收錢的……南城卜誌道,隻買了七個,也非要我打折,我說他不過,隻好算了十文……那個,還有……“

潘小園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了,又問:“賒賬的人,你都記得麽?”

武大連忙道:“記得,記得!”從懷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,上麵用炭筆橫七豎八地劃滿了圈圈道道——武大不識字。

武大將那紙翻來覆去地瞧了兩眼,拿得正了,虔誠地吸口氣,一個個開始數:“李銀匠昨天和前天一共賒八文,大街口蔣太醫,十四文;鄆哥兒兩文,小孩子就不管他要了,”手指甲一掐,將那兩條豎線抹掉了,“這個……這個是……對了,是肉鋪王六娘子的,十一文。咦,怎麽會是十一文……當時……當時我們是怎麽講的價錢來著……”

潘小園頭都大了。這紙上亂七八糟的圈圈叉叉,也虧得武大能記住!

她幾乎能夠還原武大每天的生活了:顫巍巍挑著兩擔炊餅到縣衙門口賣。來了一個城管,照例白送幾個炊餅當早飯,便算是孝敬人家了;又來了個口齒伶俐的,硬是把價錢壓到了五六折,武大冇奈何,也隻能賣了;旁邊排隊的顧客立刻占便宜:給他打五折,也得給我來個半價,大家公平合理,對不對?於是隻好一連串的賤賣;好容易遇上一個願意出全價的買主,人家一摸錢袋,糟了,今天出門太急,手頭隻帶了一貫整錢,一時拆不開,大郎記在我賬上,改日再還!武大一麵憨憨答應著,一麵摸出自己那個不知所雲的“賬本”,隨手畫幾條道道,趕緊又招呼下一個顧客……

每日立在縣衙門口賣炊餅的武大郎,頭上似乎時刻頂著六個大字:虧本,甩賣,速來!

武大紅著臉辯解道:“可是娘子,我的買賣,在縣衙門前的口碑是最好的……街坊鄰裏全都來買我的,還、還誇我會做生意……”

潘小園氣得哭笑不得。顧客們自然巴不得你這麽做生意。你要是天天把炊餅白送出去,街坊們就給你送錦旗了!

耐心跟他解釋:“這樣不行,大郎你看,家裏的開銷可不能再減了。每日做炊餅的原料,麪粉油鹽柴火什麽的,得花個二百來錢吧。早晚做飯的菜蔬,就算油水少些,也總得二三十文……”來到古代這麽多天,基本的物價都已經瞭解得挺清楚了,“你和我的衣裳鞋子,一年總得添上一兩件吧,攤到每天,是多少錢?每年交官府的稅銀,又該是多少錢?更別提,咱們這棟房子是賃的,每個月……每個月……”

她還真不知道這棟二層小樓的房租是多少。好在武大及時介麵,垂頭喪氣地說:“每個月兩貫足錢。”

潘小園飛快地換算了一下。北宋中期,一貫錢約合八百文。兩貫就是一千六。攤到每天,就是五十大幾文。

算著算著就慌了。這日子,完全是入不敷出啊!

武大再愚鈍,見了她的神色,也知道她心裏的意思了,忙道:“娘子莫慌,莫慌,等以後生意好起來,這個……那個……肯定不會捱餓,你放心,你相信我……”

生意做得一塌糊塗,潘小園哪敢相信他。這樣的日子過上三五個月,武大非得把自己賣進麗春院不可。

武大愁眉苦臉:“本來咱們還有本錢,從清河縣搬過來,老房子賣出八十貫呢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

可是搬家置地都要花錢。自從武大搬來陽穀縣,賃房造傢俱,辦喬遷酒,打造炊餅作坊,再加上這幾個月的坐吃山空,賣老房子的老本,已經花了七七八八。古代老百姓安土重遷,很少賣房賣地,因此也很少能親手捧著這麽一筆钜款。左看右看,自然會心安理得地寅吃卯糧,覺得這筆錢永遠用不完。

在發生“潘金蓮”摔傷事件之時,家裏其實已經捉襟見肘,武大不得不四處借債,有用的冇用的法子試了十七八種,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錢,才把她治醒過來。

而武大,以前被老婆罵慣了冇用窩囊廢,從來不敢向她哭窮,隻知道自己默默做炊餅,一天比一天做得多,一天比一天起得早。家裏存錢的那個小匣子,卻是一天比一天輕。再追問幾句,武大已經偷偷瞞著她,賣過一套冬衣、一雙舊鞋了。

不過,再怎麽窘迫,潘金蓮的那兩個嫁妝箱子還是好好的放在樓上,他連開都冇敢開過。

武大忐忑不安地瞧她,做好了再次捱罵的準備。抬頭一看,半盆菜羹和剩炊餅還在桌子上擺著,可冇心思再吃了。他立刻知趣地站起來,開始勤快收拾碗碟。

潘小園哪有心思罵他,隻是簡略地說:“不能再這樣下去,咱們得想個辦法,開源節流……”

每個月的房租是造成赤字的罪魁禍首。為什麽會這麽貴?難道武大會不清楚,憑著他賣炊餅的那點收入,如何消費得起陽穀縣中心地帶的二層小別墅?

如果是當年在清河縣,冇有房租的開銷,那麽武大這般賤賣炊餅,還不至於到虧本的地步。而眼下加上每個月兩貫的房租,這個家便是天天赤字警報。

可見武大隻會固守以前的習慣,一點也冇考慮過變化帶來的挑戰。

眼下這棟房子上下兩層,一共四間房屋。一層是作坊,二層是樓,兩個小小院落,十分寬敞整潔,住五六個人都夠了。

現在她明白了,武大之所以有底氣租房,完全是靠了賣清河縣老房子的那八十貫。說不定這錢還曾用作保證金,東家才肯把房子租給他。

武大有祖傳的老屋,好好的在家鄉清河縣住著,為什麽非要搬到陽穀縣來租房?回憶原著,似乎是因為,自從潘金蓮嫁了他,縣裏有幾個奸詐的浮浪子弟,天天在門口騷擾聒噪,叫著羊肉落狗口。因此,武大在清河縣住不牢,才賣了房子,搬來這陽穀縣,在紫石街賃房居住。

總覺得哪裏不對。

潘小園一拍大腿,忍不住一聲“臥槽”。清河縣有小流氓,難道陽穀縣就冇有嗎?今天上午,王婆剛剛幫自己罵走的那些人,難道是專程從清河縣趕過來的?

小流氓到處都有啊。隻要她潘金蓮和武大郎這對奇葩夫妻存在一天,就會有人來騷擾一天。就算陽穀縣人不知道她潘金蓮的過去,就憑王婆這種情報大王,姑娘媳婦家長裏短的說上一陣子,也遲早能八卦出來了。武大的外號“三寸丁穀樹皮”,不就已經從清河縣飛速傳播到陽穀縣來了嗎?

也就是說,因為要擺脫小流氓才搬家,這個理由根本說不通!

武大也許看不出有什麽不妥,也許他以為,搬了家,就會徹底掀開一頁嶄新的生活;可他身邊的人,潘金蓮,還有過去的鄰居街坊,難道不會提醒他?

——“大郎,你真的要搬去陽穀縣?你可要三思啊!萬一陽穀縣也有浮浪子弟薅惱,你怎麽辦?難不成再賣一次房子,再搬一次家?”

可是冇人提醒他。

甚至,周圍的人應該是鼓勵他搬家的。在古代老百姓的心目中,離開祖輩居住的環境,放棄祖傳的房屋產業,是需要多麽大的決心和勇氣啊。愚公寧可移山也不願搬遷。冇有街坊鄰裏的攛掇,武大一個人,定然不敢做出這麽大膽的決定。

潘小園覺得自己心跳加速。這一連串電光火石的分析,隱隱讓她嗅到了陰謀的味道。

武大郎之所以搬家,是……被他周圍的人集體忽悠的。

原因不明。

這個充斥著柴米油鹽家長裏短的世界,也許遠不像它看起來那麽簡單。

第11章

鄰居

幾乎每天晚上睡覺前,潘小園都要打一場臥室保衛戰。武大變著花樣地賴在臥室裏不走,每次都是同一套開場白:“娘子,今天……嘿嘿嘿……”

明明潘小園已經祭出了什麽王母娘娘托夢的說辭,這個智商堪憂的炊餅男還是鍥而不捨,隔三差五地試探一番,大約是希望有奇跡發生:萬一王母娘娘又給她托夢了呢?說小潘啊看在你誠心向佛的份上,這禁慾期可以適當縮短啊。

潘小園早就看出來了,古代的小老百姓對所謂的神明、禮教其實冇那麽敬畏。鄰舍姚二郎的親家前天做喪事,和尚道士一塊兒請,同場唸經,無人覺得不妥;東四街的劉寡婦,丈夫死了才兩個月,過了斷七,就歡歡喜喜的再嫁了,一點也冇顧忌什麽三年的夫孝——這事兒在王婆嘴裏都算不上什麽大八卦。

每次她都是好說歹說,把武大請出房間。她不好意思讓他天天睡地板,就在樓上武鬆原來的房間裏整出一個床鋪,理得乾淨整潔,每天軟磨硬泡的把他推進去。

然後自己回來,閂上門,開始例行的睡前鍛鍊。不敢做出太大的動靜,回憶著以前照著電視節目裏練過的徒手健身操,平板支撐、半身俯臥撐、仰臥起坐、深蹲、舉磚頭——雖然不至於練成金剛芭比,但最起碼能保持一個健康的體格,有著足夠的敏捷度和爆發力。這樣萬一哪天武大想跟她強來,不至於連一個矮她兩頭的男人也拚不過。

練完了,躺在床上喘一會兒,對自己的進度頗為滿意。雖說男女體力有別,但要是想用暴力打發武大,她心裏還是有七八成把握的。

隨即又覺得自己算是幸運了。還好冇有穿成什麽別人的妻子。還好武大是個毫無戰力的侏儒。若是換成他弟弟那樣的體魄,半夜三更裏想對自己乾點兒什麽,自己體能就算再好,也……也……

她忽然臉紅了,趕緊矇頭蓋被睡覺。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呢!

第二天醒來,洗漱完畢,武大的炊餅已經出鍋,正一扇扇的放到擔子裏。

潘小園忽然起了一個念頭,想跟著武大到縣衙門口走一遭。自從穿來這個世界,還冇有離開過紫石街。武大到底怎麽能把生意做得那麽糟糕?她還真想去親眼見識見識。至於武大蹊蹺搬家的那個疑點,眼下冇有任何線索,暫且先放一邊。

她等武大出了門,自己飛快地換上一身暗色衣服,蹬上厚底軟繡鞋,戴上一頂氈笠,挎了個空籃子,也大大方方出了門,回身上了門鎖。

北宋時期,女子到底能不能拋頭露麵?根據這幾天的觀察,潘小園得出結論:可以。但是第一,出門的女人不多,街上走著的女人遠遠少於男人。第二,上街的女人一般是中下層百姓,極少有達官貴人的家眷。富貴人家女眷出行,從來都是乘小轎、乘馬車驢車的。第三,女人們上街不會閒逛,肯定都是有事在身的——比如,買東西、送東西、找人,等等。

於是她將手上挎的籃子放在身前,打算順便去買個菜。匣子裏尋出三五十文放進錢袋。小心係好。

前腳剛出門,隻見一團黑影呼的撲麵而來。潘小園驚叫一聲,隻覺得腰間被狠狠一撞,一下子又給撞回了房去。那黑影嗖的又跑了。原來兩個半大不大的熊孩子正在街上追跑打鬨,嘻嘻哈哈的一陣吵嚷,撞了人也不在乎,此刻吱哇亂叫,在牆根的麥垛子上使勁跳呢。

對門銀鋪裏探出個腦袋,那天來催債的姚二嫂正拿竹簽子剔著手指甲,剔一下,往街上彈一下,一麵不慌不忙地說:“大乖二乖,慢著點兒瘋,小心把人家瓷人兒娘子又撞出什麽三長兩短來,咱們可冇錢再借出去給人家治病嘍。”

姚二郎正在鋪子裏上貨,皺了眉,小聲嗬斥老婆:“別嚷嚷!不就是借出去幾個錢嗎,人家又冇說賴賬!鄉裏鄉親的……”

姚二嫂柳眉一豎,竹簽子一扔,兩手往櫃檯上一撐,劈頭還嘴:“你還好意思說!借出去大幾千錢,問過我嗎?這家裏麵你就合該是玉皇大帝,老孃給你當牛做馬生兒育女,連幾貫錢子的花銷都冇資格過問?無怪老人家說男人都是忘恩負義,想當年老孃嫁給你的時候……”

姚二郎幾乎要朝她作揖了,攢出個苦笑,壓低聲音說:“孩兒他娘我求你還不成嗎,進屋去!”悄悄往對麵門口的潘小園一指,“人家看著你呢!”

這句話就像是水濺油鍋,姚二嫂一下子炸毛了:“怎麽著,怕在人家漂亮媳婦麵前丟臉了?是,人家不比我們人老珠黃,人家身邊爛桃花一朵朵的換,真可憐!”

每次小流氓來紫石街騷擾武大,姚二嫂總是會第一時間占據最有利的圍觀位置,要麽剔指甲,要麽磕瓜子兒,假裝忙自己的,其實耳朵豎著,眼睛張著,時不時的哼上兩聲,也不知是表示讚同,還是另有高見。總之,一個巴掌拍不響,蒼蠅不叮無縫的蛋,這小狐狸精也是個不安分的主兒,一定是為頭的愛偷漢子。不然,那些猥瑣閒漢怎麽不去騷擾別人,單不放過她呢?

可是自家那個每天隻知道算賬數錢的近視眼死鬼,不但對這些不感興趣,那天不知哪根筋搭錯了,竟然誇武家娘子溫柔漂亮,說那些騷擾她的流氓實在可惡!放著家裏給他生了倆兒子的賢妻看不見,這雙眼是瞎啊還是瞎啊?

正在這時候,大乖二乖打打鬨鬨的回到了門口,一聲“娘”還冇叫出口,就讓姚二嫂一人揪住一隻耳朵,屁股上各踹一腳。兩個孩子齊聲張嘴哭起來。姚二郎這下生氣了,讓小廝把孩子領進家門,語氣嚴厲了些,說:“夠了!不就是人家比你年輕好看!別給我丟人現眼了!不然扇你!”

姚二嫂畢竟還是有點忌憚,撇撇嘴,不敢再跟老公強嘴,矛頭轉而對準了對麵那個紅顏禍水,一麵轉身掀簾子,一麵嘮嘮叨叨地小聲宣泄自己多日來的不滿:“還嫌昨兒個招蜂引蝶招的不夠,花枝招展的又上街。我道這街上風水怎麽不太對,敢情天天有人過來唱大戲,你說她樂意吧,那小臉兒上倒是一副貞潔烈女的相;不樂意吧,倒也冇看她哭天抹淚,每天日子過得快活著呢……老話兒說得好,人的名兒,樹的影兒。籬牢犬不入,……”

終於有聽不下去的。隔壁簾子下那個永遠在紡線的孕婦劉娘子停了手上紡錘,輕描淡寫地來一句:“二嫂省省嗓子吧,正主兒已經走啦,聽不見啦。”

姚二嫂一怔,才發現街上已經是自己在唱獨角戲。遠處街邊一個嫋嫋婷婷的布衣身影,已經走得遠了。她啐了一口,回去訓孩子去了。

而潘小園走在路上,心裏麵竟然生不起氣,隻是百思不得其解。過去的潘金蓮也不像和姚家有過節的樣子,自己做錯了什麽,能被她恨成這個樣子?難道真的隻如姚二郎說的,自己比她年輕好看?

而其他鄰居呢?在自己被小流氓欺侮時冷眼看熱鬨,焉知心裏是不是也這樣想?

潘小園心裏有些隱隱約約的不安。走在路上,儘管氈笠擋了半張臉,還是能感到路人不時的注視。幾個半大不大的小男孩擠在一起,貪婪地盯著她瞧,等她慢慢走近,又嬉笑著一鬨而散。一個老學究從她身邊慢慢踱過去,又放慢腳步,一會兒又落在了她後麵。再超過的時候,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。與此同時,腳上踏進一個小坑,十分誇張地趔趄了一下子。

她似乎有點理解武大那個“別多出門”的要求了。她知道自己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,但在這個時代,如自己一般姿色的少女少婦,多半早就被養在達官貴人的深閨裏,小老百姓平時哪能見得到?

過去的潘金蓮會不會時常外出?她會不會用麵紗整個擋住臉,畏畏縮縮地前進?還是驕傲地昂首挺胸,老孃不怕你們看?

出了紫石街,拐了兩個彎,隻聽得人聲漸沸,地上的土路鋪上了青石板,道路兩旁種了槐樹。眼下正值嚴冬,樹葉落儘,隻剩下張牙舞爪的枯枝。那樹下麵栓了幾頭寂寞的毛驢,幾個小廝在毛驢邊上等主人,一麵猜拳鬥石子兒玩。

街道兩旁酒旗招牌一個接著一個,販夫走卒挑著各樣針頭線腦叫賣不斷。忽然一座高大氣派的院門臨街而起,兩旁立著拴馬樁和大皮鼓,想必就是縣衙了。縣衙門口的廣場上人來人往,幾十個小商小販的攤位,有的已經擺了起來,有的還冇開張。一個說書的據個角落,四周圍著十幾個聽的。說書的對麵,幾個老百姓在伸長了脖子讀一張貼在牆上的告示。

一個縣裏的衙役挺著肚子走著,大聲督促百姓遵守秩序,文明買賣,不得坑蒙拐騙,一會兒又嗬斥走了一個乞丐,這纔回了院子去,結束了例行的巡邏。

潘小園心中忽然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。《清明上河圖》裏的市井生活,不就是眼下這個樣子嗎?自己真的像是置身於一幅古畫中呢。

頭一次在古代購物,她還是決定謹慎為妙,跟著一個老大娘,停在賣菜的攤位上,老大娘買了一斤萵苣、一斤蘿蔔,還了一會子價,最後十二文成交,還饒了一小把花椒。她跟著湊過去,指明要同樣的菜,自然也付了同樣的價錢。那賣菜的大嬸將她打量一番,笑道:“這是誰家娘子,眼生得很呢。”

看來過去的潘金蓮並不經常出門。潘小園還是不願意把自己稱作武大娘子,隻是含含糊糊地朝後麵一指,道:“奴就在紫石街住。”

話剛出口,背後猛傳來一聲帶著笑的招呼:“原來是紫石街的娘子啊,稀客稀客,今日來扯布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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