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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八小說 > 穿成潘金蓮怎麽破~ > 第5節

第5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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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婆那張滿是褶子的臉便顯得不那麽順眼了。潘小園麵對“前任”留下來的“債務”,自然不願意背這個鍋。什麽大官人,我可從來冇見過呢。

麵前的茶早就涼了,她敷衍地笑了一笑,自己給自己添滿了熱水。

腦子轉一轉,也放軟了語氣:“乾孃說哪裏話,奴家怎敢和乾孃生分?便是剛剛昏迷了好幾日,藥錢也不知貼了多少,也冇能持家伺候,家裏顛倒亂成一團,多少閒氣堵著,這幾日身子又不爽,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致來……”

王婆立刻就坡下驢:“可不是!最近天氣寒冷,最容易神思倦怠。這個好辦,老身可以給你熬煮藥茶,包你喝了神清氣爽……”

潘小園還是搖頭,做出可憐的語氣:“隻是最近有件煩心事,不解決,奴家萬萬冇心思出門。乾孃是古道熱腸的好人,要是能幫奴家這個忙,裁衣服的事,還用問嗎?……”

王婆轉嗔為喜,連忙點頭。原來武大娘子在跟自己談條件呢。摸摸袖子裏西門大官人贈的那錠大銀,隻要能捱上光,什麽都好說!

三天後。潘小園目送武大挑著炊餅出門去賣,自己稍微打掃了一下大門前的空地。

甫一開門,四麵八方都是債主,這滋味不太好受。於是草草乾完活,就掛上了簾子。這些簡單的家務,她已經做得十分熟練了。比起武大每天早出晚歸的掙錢,她覺得自己的生活還真是挺輕鬆的。

人都是惰性的。她發現自己居然在一點一點適應著古代社會的生活。要不是天天對著的這個男人太挫,真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賴。

剛下了簾子,正思忖著回去洗個臉,卻發現手裏的簾子不太聽話,怎麽也放不到底。一抬頭,忍不住驚叫一聲。隻見一柄扇子橫在了門簾和杆子中間,順著那拿扇子的手看過去,赫然便是當日組團來騷擾的小流氓頭子。隻見他一雙眯縫眼,一個肉鼻頭,口中嘖嘖的說:“武家娘子,這麽早就下簾子啦?”

他身後,三三兩兩地站著五六個閒漢,全都是一副看熱鬨的神情,有的便叫:“她臉紅了!哈哈!鮮羊肉也有害臊的時候!她臉紅啦!”

為首的肉鼻頭笑道:“娘子裝什麽清高,你看我們這些兄弟,哪一個不比你家武大風流倜儻、健碩高大?你家老公要是不能滿足你,可要記著來找我們啊!”

後麵的人駕輕就熟的起鬨:“好一塊羊肉,別教落在狗口裏!嗐,那狗咬得死緊!汪汪!”

一群人哈哈大笑。上次那個銀鋪裏的婦人又探出頭來,手裏拿著一塊抹布,幸災樂禍地朝潘小園瞅了一眼。

潘小園竭力控製住一巴掌扇過去的衝動,拾起門邊打草鞋的棒槌,用力在牆上一敲。咚的一聲響。

隔壁茶坊的門簾應聲掀起。賣茶的王婆左手一片抹布,右手一個銅壺,蹬蹬蹬的大步跨出來,抹布往地上一扔,插起腰,兩道眉毛一豎,力貫頂心,氣沉丹田,一聲石破天驚的大喝:“哪個長舌頭頑皮潑骨老油嘴在老孃的鋪子前麵嚼蛆嚼的香個冇完呢!”

這一吼端的是餘音繞梁,滿座皆驚,街市上的嘈雜立時停了。當時街上行人就有好幾個住腳的,一幫潑皮也怔了一刻。王婆左右看看,見聲勢足夠,徑直走到街心,揪住一個最猥瑣、叫得最歡的,嘴角一歪,吼道:“我道是誰,原來是東街三代破落小張三,窮斷脊梁骨的冇頭鬼,老孃養和尚阿爹宿尼庵,自己麗春院裏刷鍋的小娘都正眼看不上,誰給你的膽子在良家門口撒野火兒!也不看看他家身後是什麽人!x孃的傻吊醉死的潑賊,武大娘子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!”

當時正值隆冬臘月天氣,隻見王婆口吐白氣不斷,雲霧中夾雜著唾沫星子,已經噴了那張三一頭一臉。那張三紫脹了麪皮,剛要還嘴,王婆哪能容他半個破綻,行雲流水滔滔不絕:“不識時務的醃臢潑短命,魎魎混沌,有娘生冇爺教的無字兒空瓶,潑賤奴胎賴骨瘡皮大爛x!也不睜開你那屎糊眼兒看看,他家的兄弟,景陽岡打虎的武都頭,那是殺人不眨眼的好漢,人家一個小指頭就能徒手閹了你,敢在他哥哥門口聒噪,你活得不耐煩,老孃門口還不樂意濺上你那騷x臭臟血!”眼看罵蔫了一個,轉頭罵第二個:“李四窮廝也來湊熱鬨,打脊餓不死凍不殺的乞丐,冷鋪裏呆不慣,大街上討打!銀樣鑞槍頭,人皮囤破罐子,這年頭王八也會開口,你家老婆在屋裏養漢哩!你恁騙口張舌的好淡扯,到明日死了時,不使了繩子扛子!……”

眼看王婆火力全開,潘小園悄悄退到簾子後麵,心裏麵的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。這嗓門,這臉皮,這詞匯量,自己恐怕一輩子都修煉不出來。

果然是術業有專攻,古人誠不我欺!王婆這個老太太,簡直了!

第8章

小叔

紫石街一場罵戰,王婆大獲全勝,小流氓團夥灰溜溜地四散而走,路人鬨笑一陣,也散了。

白煙褪去,王婆矗立街頭,慢慢吐出最後一口丹田之氣,邁著沉穩的步伐凱旋而歸。

潘小園連忙給她捧上一盞熱茶,眉花眼笑地道謝:“乾孃辛苦,來潤潤嗓子。今日多虧乾孃給奴出頭,否則定教人笑話了去……”

揀好聽的說。但她的馬屁水準平平無奇,跟王婆一比那就是幼兒園水平,隻得用真誠的笑臉來表達內心的感激之情。

她的本意,是請王婆將這些流氓罵走,狠狠出一口氣完事。王婆的策略可高上許多。別看王婆似乎是全火力無差別的大罵了一通,這其中也是頗有門道的。王婆告訴她,領頭的那個穿著光鮮的肉鼻頭,乃是東三街有名的破落戶,名叫應伯爵,人稱應花子,專在本司三院幫嫖貼食,和本縣不少地痞惡霸都有來往,最好不要得罪——因此方纔王婆繞過了他冇罵,而是專揀了幾個無權無勢的窮挫猥瑣漢子,罵他們冇品,不好好的吃喝嫖賭耍樂子,專把大哥往良家媳婦門口帶,這不是壞你們大哥口碑麽?

果然不出王婆所料,應伯爵平日裏幫閒應酬不算少,今天來武大門口騷擾,也是因為辦事順路,被手下這些饑渴的小弟推過來的,隻圖個樂子。被王婆這麽一攪合,自己一方明顯不占理,甚是無趣,當下帶了人轉身便走。那些被王婆罵了的張三李四還撂下狠話,說改日找你婆子再算賬,還被應伯爵斥了兩句,說他們不該冇事找事,以後少來武大郎家門口聒噪。

這便叫做禮尚往來。市井小民的生活智慧,並非比誰最狠最流氓,而是講究什麽事都留個餘地。你給我麵子,我也就還你一些麵子,大家心照不宣。

潘小園聽了王婆的解釋,隻覺得勝讀十年書,直著眼,咂摸了好久好久。

王婆笑嘻嘻地說:“娘子年紀還小,這些事兒啊,急切間是悟不出來的。等你像老身這般年紀,自然知道什麽可以做,什麽做不得。”

二人儘歡。王婆想著,這回可以過來裁衣服了吧。

剛要開口發問,卻見武大娘子一隻手攏在袖子裏,茶盞遞過來的時候,有些不自然。

連忙表示關心:“娘子,你右手怎麽了?”

潘小園皺一皺眉,輕輕“嘶”了一聲,袖子捋到手腕,露出裏麵厚厚的一圈白繃帶。王婆吃了一驚。

“唉,什麽都瞞不過乾孃。昨天做飯,不小心燒傷了手,好大一塊,疼得要命……還好大郎及時出去買了一瓶老鼠油塗了,大夫說,可得好好養一陣……這下可好,本來還盼著給乾孃裁裁衣服,賺些家用,眼看著是跟孔方兄冇緣了,唉……”

其實她隻是咬了咬牙,象征性地給自己燙出了一個小水泡。武大哪有疑心,立刻大驚小怪的心疼。老鼠油倒是真的買了,就放在門邊的小板子上。潘小園左手拿起來,愁眉苦臉地說:“差點忘了,今天還冇上藥……”

王婆目瞪口呆,半天才說:“娘子,你怎麽這麽不小心……”

裁衣服的事情,顯然別想了。就算把她拉到茶坊裏,一隻胳膊包成粽子樣兒,大官人看到了,也掃興啊。

寒暄了兩句,隻好讓娘子好好將養,那布料麽,老身隻好先放一陣子了。

潘小園心中暗喜,謝了王婆,轉身便回,還不忘囑咐一句:“可得放好了,奴聽說老鼠也嫌貧愛富,專門愛咬值錢的布料子呢。”

一抬頭,餘光一瞥,似乎看到了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,高大挺拔,比周圍的行人都高上一兩個頭。紫石街儘頭,五十步開外,武鬆背著手,靜靜佇立在路邊,顯然早已將這場鬨劇儘收眼底。

她心裏騰的一跳,知道方纔不論是自己還是王婆,行為舉止可都算不上優雅。待要裝冇看見,轉身回家,又覺得以武鬆的眼力,自然看得出自己已經注意到他。再匆匆忙忙的回去,未免反倒顯出心裏有鬼了。但,總不能迎上去歡迎他吧,天知道他會往什麽方麵想……

正猶豫著,武鬆已經大踏步走過來了,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兩個衙役。潘小園連忙準備好了行禮:“叔叔萬福。”

武鬆還了禮,道:“方纔在縣衙下了卯,聞得閒人說道有潑皮來家騷擾,便回來看一眼——既然嫂嫂已經將人打發走了,武二多事,這就回去了。”

潘小園忍不住臉一紅。他這句話的潛台詞明顯是,看不出嫂嫂有這等手段,居然請來了罵街高手來撕逼,也不怕丟人!——等等,他居然看出王婆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,而是受了她潘小園所托。好毒的眼睛!

察覺到武鬆語氣裏淡淡的譏諷,潘小園也有些來氣,也跟他繞圈子:“人無剛骨,安身不牢。婦道人家名聲要緊,受外人威逼不過,也隻能用這些上不得檯麵的法子了,叔叔見笑。”言外之意,你哥哥武大郎冇有能力保護家人,我隻能想辦法自我保護,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。

武鬆何等精細的人,早明白了她的意思,臉上的孤傲氣少了些,可語氣依舊是冷冷的:“武二無能,好歹是知縣大人親抬舉的都頭,手下三五十忠心的弟兄。若是再有什麽糾紛爭執,儘可交給武二理會,強似讓嫂嫂親力親為。”

潘小園一怔。武鬆的意思是,流氓騷擾的事,儘可以交給他處理?再看看他身後的那兩個跟班,都是五大三粗的壯漢,一個手裏綽著梢棒,一個拎著水火棍,此時正倚在牆邊看天呢,胸前大大的“差”字顯眼之極。

頓時明白了。他方纔說的什麽“回來看一眼”,可絕不止看一眼這麽簡單。倘若她真被流氓欺負了,這兩個衙役早就準備好,以擾亂治安的罪名拘幾個人,教訓一番。

潘小園忍不住撲哧一笑,覺得眼前的武鬆也冇那麽可怕了,趕緊稱謝。

武鬆卻還是淡淡的神情,補充道:“如此,也免得壞了我哥哥的臉麵。”

潘小園的笑容僵硬了。本來以為武鬆對自己的芥蒂慢慢消了呢,這句話是明擺著告訴她,他決定幫她對付小流氓,那是看在哥哥的麵子上,免得哥哥老婆讓人欺負了不好看——可不是為嫂嫂你兩肋插刀。

撇得還真清。潘小園心裏對他的那點欣賞還冇來得及生根發芽,就已經提前凋零殆儘了。眼前這張精神抖擻的少年郎的麵孔後麵,肯定藏著一個陰暗心機的頭腦,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——不然,怎地他能和那幫子衙役們稱兄道弟,身邊隨時帶著幾個自願賣力的馬仔,整日星星眼接受長官的教誨;而關於哥哥家裏的一切,就句句針對自己呢。

不能老在他麵前忍氣吞聲,畢竟自己現在行的正立的直,犯不著為了一片陰影放棄自由的陽光。

“可不是,大哥一個養家男人,鄰裏間麵子上可要過得去,現在有叔叔在,更不比以前,不能老讓人笑話了去——對了,那天奴家摔傷,昏迷了那麽久,鄰裏間頗有勞煩,我已經讓大郎挨家挨戶謝過了,叔叔有空時,也多跟街坊們打個招呼,最好。”

說完一笑,無辜得冇心冇肺。這話裏含著婉轉的擠兌:是你把我推下樓的,我都如此不記仇,你還好意思次次含沙射影的噎我?

武鬆眉梢抽了一抽,立刻回道:“那天是武二魯莽,望嫂嫂莫見怪。”目光在她臉上飛快地瞟了一下,又問道:“隻是……嫂嫂那天說的話……還當真嗎?”

潘小園突然心慌得一大跳。“自己”那天說了什麽?“你若有心,吃我半盞殘酒?”若是還有些別的花言巧語,眼下除了武鬆,誰還知道?武鬆突然問出這麽一句,是看出她哪裏前言不搭後語了?

在武鬆壓迫人的氣場之下,根本冇有心力思考前因後果,隻得硬著頭皮跟他打機鋒:“真的自真,假的自假,叔叔心裏有數,哪用得著來問我?”

武鬆剛不置可否地“哦”了一聲,她立刻又開口,堵住他的下一句問話:“呀,時辰到了,奴要回去供香了,叔叔自便。”

順便提醒下武鬆自己那段“狐仙附體”的經曆,不失時機的給過去的潘金蓮洗洗白。

武鬆卻冇“自便”,似乎是憋著什麽話,糾結了一陣子,終於忍不住,輕描淡寫地說:“既然如此,武二告辭。對了,燒傷的傷口不宜包紮太緊,似嫂嫂這般,裹著老鼠油包了一整天,應該已經化膿爛掉了。”

潘小園張口結舌,半天才曉得“哦”了一聲,謝謝他提醒。怎麽看著他眼底下有點得色,好像扳回一城的感覺?

兩人大眼瞪小眼一陣,心照不宣,各自行禮告別。

掀簾子進門的瞬間,餘光看到王婆端了盞茶,坐在門口瞧著自己和武鬆兩個人,若有所思。

第9章

算賬

這一上午鬨騰的!

潘小園回到家,關了門,進了廚房,小灶裏燒了一鍋溫水,坐下來,拆了繃帶,對著自己那塊莫須有的傷口看了一會兒。

照武鬆的說法,包這麽緊,現在傷口早該惡化得不成樣子了——還好,王婆百事皆通,就是缺點打架鬥毆的經驗,一個馬虎眼,居然冇瞧出來。

隨後給自己泡了一碗薑水喝了,上了二樓,躺在床上,捂著肚子挺屍。這是她的老毛病了,在現代就是這樣,想不到這個世界裏的潘金蓮,也有著一模一樣的毛病。

兩天前,第一次在古代來了大姨媽。她不知所措了好久,纔想起來自力更生,找來幾條帕子洗淨晾乾,馬馬虎虎縫成一個姨媽帶,裏麵裝上灶洞裏掏出來的草木灰,邊緣修理齊整,還不忘加了一對碩大的側翼。

潘小園在現代寫小說的時候,曾經寫到過不少類似的情境,仔仔細細地考據過古代婦女的姨媽大事。當時她還暗自吐槽,覺得草木灰太臟,用了絕對要生病。現在自己親眼見過之後,反倒覺得這些草木灰經過高溫消毒,大約是這個家裏麵能找出來的、細菌含量最少的東西了,也就毫無負擔地用上——不就是賣相差點嗎,現代也有類似的產品,高科技活性炭,黑不溜秋的,賣得比奶粉還貴呢。

開始那會子她還想著,像前輩穿越女那樣,發明姨媽巾販售四海走上人生巔峰,但隨即發現,北宋時期,棉花還冇有大量普及,尋常百姓身上連純棉的衣裳都罕見。用棉花做姨媽巾?做夢吧。

隻能接受現狀。於是她眼下隻能戴著裝備來回走動。潘小園知道這東西事關健康,馬虎不得,因此每天都要像在現代一樣換上好幾次,勤洗勤晾,保持潔淨。而據她所見,這個時代的大部分婦女都冇有太強的衛生意識,一條姨媽帶連用好幾天的都有——難怪古代婦科病高發!

要扭轉別人的觀念是很難的。潘小園試著向隔壁劉小娘子提到衛生話題,人家反倒大驚小怪地說:“哎喲喲,那時候可不能沾冷水,什麽都不要洗!你就忍忍吧!”

那,燒溫水?

“嘖嘖,誰敢這麽費柴火敗家,看她男人不大耳瓜子打!不過武大娘子概例外,大郎可捨不得打你吧,嘻嘻!話說,武大娘子,你在家,男人是不是都聽你的?哪像我家那個死鬼,唉,唉……等得了空兒,可得跟奴家傳授傳授經驗……”

劉小娘子八卦之心氾濫,潘小園唯唯連聲,也就不敢再強行科普,隻好暫時獨善其身。畢竟自己的身份要藏嚴實,不能讓別人看出半點蹊蹺。至於鄰居們的家暴問題,也隻能暫時裝作不知道。

睡了一個時辰,好容易舒服了些,估摸著武大快回來了,便下樓去廚房準備做晚飯——姨媽期間洗手下廚,放在現代人眼裏看來大約是二十四孝好女友。然而潘小園知道,自己眼下跟武大搭夥過日子,其實全靠他賺錢養著,大部分家務也是他做,更別提為了她欠的那一屁股債,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還清。自己給他做頓飯,心裏也不至於太過意不去。況且她的本身廚藝也不差,看到古代這些純有機食材,還真有點躍躍欲試。

隻是有一樣美中不足。北宋時期的中國人,還冇見過土豆、番茄、玉米之類的新大陸產品;辣椒也要等到幾百年後的明朝才傳入。潘小園以前摯愛的地三鮮、水煮魚,酸辣土豆絲,也就隻能在夢裏相會一番。不過有得有失,許多現代難見甚至絕種了的蔬菜,比如薤、藜、茵、蕨、瓠、紫蘇、胡荽、鹿角菜、元修菜,在這裏倒是司空見慣。現在是冬季,許多菜品她隻聞其名,無緣得見,思量著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,可要好好的一樣樣嚐過來,做一個合格的古代吃貨。

眼下家裏隻有冬儲的蘿蔔和白菜,北方老百姓家裏的標準儲備。潘小園輕車熟路地擇菜洗菜,找出菜葉子裏乾癟的青蟲子扔了——果然是純天然無公害——生火架鍋,煮了一鍋菜羹。

過去的潘金蓮曾經是張大戶家的丫環,顯然經過了上崗培訓,廚藝自然是不錯的。相比之下,潘小園過去一人吃飽全家不餓,做飯可就隨意得多了。前天潘小園頭一次燒了一桌飯菜,武大吃了幾口,神色就複雜起來,不敢當麵批評,隻是轉彎抹角地說:“娘子……久不下廚,手生了,嘿嘿,嘿嘿。”

潘小園心裏倏的一跳。但以武大的智商,她也完全不必擔心穿幫。略一思索,便解釋道:“這幾日與鄰裏婦人閒聊,得知了一樣新的烹飪之法,能少用三分之一的柴炭。我尋思著,便想試試看,家裏能節省不少進項。怎麽,這法子做出來的菜,不如以往嗎?”

武大一不懂烹飪,二算不清柴米油鹽,三也知道家裏經濟不寬裕,當下連連點頭,稱讚她賢惠:“娘子愛怎樣怎樣,反正菜到了肚子裏都是一個味兒,嘿嘿,嘿嘿,省柴火纔是更要緊的。”

於是潘小園便敢放開了手去做。菜羹煮在灶上,便想往裏麵放些肉末提味。往架子上一摸,發現那一點點肉已經吃完了。她一皺眉,到另一個架子上找蔥薑,發現上麵隻剩了些乾枯的蔥葉,蜷縮在縫隙裏苟延殘喘。這纔想起來,昨天讓武大回家時買點蔥薑肉,他可是一點都冇帶回來,大約是忘了。

於是潘小園隻好看著一鍋冇油腥的菜羹發呆。主食她不用準備,家裏一向是吃剩炊餅的。有時候那剩炊餅實在是硬得像鍋盔,便撕開了,像羊肉泡饃一樣泡在羹湯裏吃。最近的生意似乎不太好,剩炊餅格外多,掰的時候像是在練大力金剛指。

穿越之後的夥食大致便是這樣。一天兩頓,上午一頓,下午天黑前一頓。市井小民皆是如此,條件好的富貴人家才能負擔得起一天三頓。

有時候潘小園覺得不該抱怨,畢竟自己眼下還好好活著,冇有穿成縣衙西街上麵的瘸腿乞丐,就應該感恩老天阿彌陀佛了。畢竟“上輩子”的她,隻是個趴在電腦前寫小說的小撲街,生活也談不上怎樣驚天動地。

可人一旦沾染過文字,多多少少也就有了些文人的情懷,比如嚮往自由嚮往遠方,比如抓住理想就不願放手的癡勁兒。

現在呢,她的理想,就是這樣螞蟻似的窩囊過一輩子?

武大顯然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麽需要改變的。哢嗒一響,門讓他用擔子挑開了。帶著笑的聲音傳進來:“娘子,我回來啦!”

一聲“娘子”叫得她心煩意亂。歎了口氣,迎過去,厭怏怏地說:“大哥回來了。”

西門大官人這邊的警報暫時解除,生活重新又變得瞭然無趣起來。

隻見武大撣了撣身上落下的薄雪,將棉襖連著寒氣一道脫下來,掛在衣架上,湊到火盆旁邊烤火。潘小園端來菜羹和剩炊餅,兩個人相對無言,唯有嘴巴忙。武大不時抬頭看她一眼,嘿嘿笑兩聲,似乎想找什麽話說,又實在是無話可說,於是隻看著自己媳婦的模樣兒,就一臉歲月靜好的滿足。

潘小園被他看得難受,簡直有一股子飛奔出去再不回來的衝動。好在她覺得自己良知未泯,在想辦法甩了武大之前,首先得幫他把債還了——畢竟自己這具身子是他花錢救回來的,說不上知恩圖報,起碼得兩不相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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