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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八小說 > 穿成潘金蓮怎麽破~ > 第293節

第293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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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文恭不理會他的態度,照本宣科似的說道:“四太子是仁義之人。看在這幾個月我們對你好吃好喝的份上,可否寫封手書,對貴國皇帝勸諫一二。打仗作戰勞民傷財,大家不如各回各家,該種地種地,該放牧放牧,別耽誤娶媳婦抱孩子。”

兀朮笑道:“好!要是讓我給叔父寫信,我一定會努力勸諫,趕緊滅了你們這幫子漢人軟骨頭,叫你們再也冇地可種,冇牛羊可牧,再冇機會娶媳婦抱孩子。”

“這倒不用四太子費心鼓動。據我們的細作報知,那裏的金國百姓,因著兩次南征未果,死人不少,對這次的‘禦駕親征’頗有微詞。貴國皇帝為了確保此次戰役旗開得勝,力排眾議,帶走了幾乎全部的骨乾戰將。”

頓一頓,看看兀朮神色,再道:“此次‘禦駕親征’的人數超乎我們想象。貴**馬已隔空喊話多次,命我們釋放四太子,避免全城屠戮之禍。我們這些忠臣良將無法,隻得請求四太子,做一個從中斡旋之人,如此纔不枉你的仁德之名。”

兀朮被“忠臣良將”幾個字逗笑了。知道對他的話必須打個折扣聽。而且不是打個**折,最多打個兩三折。但自己也不是傻子,知道如何識別有用的資訊,從沙子裏挑出珍珠來。

“先等等。你說——上京城的骨乾戰將都跟著出征了?”

史文恭笑道:“細作報知,我也不知真假。但知諳班勃極烈完顏斜也,忽魯勃極烈完顏宗乾,阿舍勃極烈完顏謾都訶,移賚勃極烈完顏宗翰——這些人已都在出京的路上,留守的似乎隻有一位唐括皇後和她的幼子完顏鶻懶。上京城內不免有些冷清。萬一出了什麽事,也無人主持大局。”

這些名字總不會是他編的。其中完顏謾都訶剛被升為阿舍勃極烈不久,連金國朝廷中也並非全部知曉。

兀朮思索許久,冷笑也笑不出來了,問道:“為什麽告訴我這些?”

史文恭冇正麵回答,笑道:“四太子好好想想。你若是不肯相幫,也可以留在東京城繼續消暑納涼。等著金軍攻破開封府,將你英雄救美,救回本國——也不失為一個好結局。隻可惜這一城百姓嘍。”

兀朮被“英雄救美”四個字氣得麵紅耳赤,一連串粗口罵出來。

史文恭欣然而笑,金子留在當處,招呼隨從,告辭而走,瞻雲館的客舍大門吱呀一響,卻冇關嚴。

潘小園倚在鋪了涼蓆的彌勒榻上,一手搖扇子,一手拈過那送來的邸報翻。忽而手上一鬆,扇子讓人抽走了,身邊的習習威風一下變成了飛沙走石,鬢角碎髮飛起,沁涼舒爽上天。

揚頭一笑:“冇那麽熱!你傷還冇好,省著點勁兒。”

武鬆輕輕坐她身邊,一手搭上她微凸的小腹。隔著一層薄薄紗衣,還有些涼。完全不敢用力,隻沿著那形狀,輕輕捋一捋,圓潤潤緊繃繃,倒癢得她笑出來了。

邸報放一邊,兩隻手覆住他一隻大手,問他:“今天不當值守夜?”

“這一撥輪的是魯師兄,早早的就去了。我回來陪你。”

爛攤子收拾了幾個月,也漸漸開始步入正軌。黃河兩岸都屯了重兵,軍器軍火終於生產出了富餘。派去北國的細作也冇停。時遷的最後一次口信,說他在金國缺衣少穿,隻能天天偷狗肉吃,都快吃吐了。

於是也不必像以前那樣枕戈待旦。心裏記掛著“一家老小”,得空就回來陪她。左看右看,看她是圓潤了還是憔悴了;偶爾抱起來掂掂,看她又添了幾斤幾兩。一隻手抱了兩個人,又覺肩上擔子無比重。

她像小孩子似的高興,支起身子嘟起嘴,先小小的討個吻,順肩膀摸摸他的舊傷,繃帶拆了,肌膚還是粗糙不平。心疼地再親兩下,耳邊低聲問:“還疼不?”

武鬆搖頭笑:“疼還能抱你?”

大笑,再扳他頭頸下來,翻來覆去的親。兩人身在一城,住一個府第,卻偏偏不得隨時相伴。武鬆在軍營裏待的時間比在她身邊多得多。每次回家她都恨不得敲鑼打鼓放鞭炮。

關於史文恭和常勝軍的流言蜚語早就銷聲匿跡了。武鬆讓她死纏爛打,最終打消了揍人的念頭。聚集肚子裏所有的壞水兒,召來水夫人和她手下的風門兄弟,半夜下水道潛入秦府,迴音鼓盪,裝神弄鬼,假托是秦檜冤魂顯靈,說他在地底下不得安生,全怪老婆在上麵不積口德。

王氏被嚇得病了三日,痊癒之後,果然什麽話都不敢亂說,據說已在托孃家物色新姑爺了。

訊息傳到潘小園耳朵裏,歉疚了約莫半盞茶工夫,就跟武鬆相對大笑,樂成一團。

分別期間,公事之餘,不免時刻發明出些壞招數、新點子,毫不藏私的用在他身上。舌尖輕輕一頂,就聽到他呼吸一粗。逗得她一笑,再用手一撚,搶在被抱起來之前警告:“喂,乾什麽!”

要麽說最毒婦人心,給看給碰不給吃,她自己還得意洋洋。心裏拱起的火頭澆不滅,隻能任火焰山燒著,眼睛裏都染上些酣醉之色。

她假裝無辜的轉頭看地。其實按照她為數不多的相關科學知識,眼下的月份算是安全,當年寫小說的時候,也冇少寫過這種……

然而理論歸理論,輪到自己的親身體驗,她覺得還是謹慎為妙。反正火焰山燒不壞,也不乏其他的安撫方式。

武鬆咬著她耳朵,惡狠狠威脅一句:“等你……等你生完了,你等著……”

不害臊的跟他強:“生完又怎樣?難不成你還要欺負我強來!——誒,輕點……”

趕緊把她鬆開,不敢往其他方麵想了。一雙開碑裂石的手臂,總覺得稍微摟得緊些,就得把她連帶著肚裏的小東西給弄傷了。耿直坦率的八尺男兒,有時候會突然產生一些奇怪的想法:二十多年前的自己,難道竟然也是這樣,小小的脆弱的一團嗎?

潘小園笑他:“你的孩兒不比別人更皮實?怕啥。”

輕輕拍拍,喜滋滋地想,自打孃胎裏就見夠了風雨世麵,將來必成大器。

又自顧自的跟他匯報:“能覺出在裏頭遊呢!弄不好將來是個水軍,你回頭跟張順大哥說說,問他收不收徒弟。”

武鬆見她想得有趣,笑了好一陣,問:“你怎知道是男孩兒?大夫說的?”

白他一眼,“女孩子就不能遊水了?”小美人魚。

“成何體統。”

她故作嗔怪,委屈的小眼神兒一勾,“罵我。”

當年自己就曾**掉進水泊裏,體統早冇了。

武鬆詞窮,隻好認輸,乖乖讓她輕掐一下胳膊。其實一點不疼。

又突然想起來,翻半個身,不能免俗的問他:“那,你想要男孩兒還是女孩兒?”

“男孩。”答得不假思索,“習武學兵,保家衛國。”

她心頭忽然一酸,撇撇嘴,反駁道:“女孩便不能習武學兵了?你看人家瓊英……”

武鬆撫她小腹,笑道:“若是女孩,像你一樣就成了,何必練武。”

那不成。自己吃夠了不會武功的苦頭,怎麽也得在下一代上找補回來。潘小園簡直看到了自己十年後那副押著小孩去補習班的虎媽嘴臉。

“女孩子也得習武,起碼防身。”

武鬆麵現為難之色,好半天才答道:“練武很苦的。女孩……我捨不得揍。”

她一怔。倒冇想到這一點。隨後大發雷霆,跳下榻就打他:“男孩就捨得揍了?!武鬆!你敢揍我的娃,我跟你冇完!”

武鬆哈哈大笑,任她撲打了幾下,一把抱住圈起來,輕輕頂她一頂,親一口,總算消停了。

旖旎的心思隻容片刻放縱。還是撿起榻上的邸報,抱她坐回去,瞄一眼。

“跑了?”

她點點頭:“跑得挺利落,馬廄裏搶了兩匹最好的馬,金子全帶走,路上餓不著。瞻雲館裏的人都事先藏好了,冇人硬攔,也冇人傷亡。”

武鬆將邸報細細瀏覽一遍,才說:“放虎歸山,還要派人跟蹤監視,免出意外。”

她笑道:“派了董蜈蚣去。你放心。”

對兀朮來說,北歸是最好的選擇。如果繼續窩在東京城裏發黴長毛,後果不外乎被自己人斡旋救走,或是被宋人狗急跳牆的殺掉。後者自然要一力避免,而前者,對心高氣傲的四太子來說,也實在是難以接受。

因此早就有心出逃。表麵上放浪形骸,頹廢抱怨,每日依舊不忘打煞氣力,用心總結“侍從”們前來伺候的時間規律,尋找“客舍”中的每一個脆弱的角落。但宋人也對他多有提防,侍從的行程幾日一換,看守上也從來冇讓他找到漏洞。

直到史文恭那幾句似是而非的情報,以及故意留下的金子,還有冇關緊的那扇門。兀朮冇多猶豫。不管宋人意圖如何——也許正是想甩掉他這個燙手山芋——他必須抓住這次機會。

這個放虎歸山的計劃,早在夏初時分,就讓史文恭提出來了。再花些工夫說服“議會”,得到一致通過,等到此時時機成熟,當即開始秘密實行。

“虛君共治”的小小弊端之一:倘若皇帝一手遮天,完全用不著考慮大多數人的意見。

武鬆還是覺得不太放心。畢竟冇有直接和兀朮接觸過,不太瞭解這人性格。

“你真覺得他會直奔上京城?”

潘小園肯定地“嗯”一聲:“聽他口氣,早就對大金國的勃極烈製度不滿了。”

中原漢人王朝實行嫡長子繼承製,確保了大多數時間皇位的順利交接;然而遊牧漁獵民族生存條件險惡,需要時刻有一位強大的首領帶著部族南征北戰。萬一哪日首領戰死,若是來一個年幼無知“嫡長子”繼承大統,就是整個部族的末日。

因此長久以來,實行的是兄終弟及,確保首領的年紀足夠大,作戰經驗足夠豐富。譬如阿骨打在位,是其弟吳乞買封為皇儲“諳班勃極烈”;阿骨打死後便由他順位而上;吳乞買死後,理應再順延到更小的兄弟。直到年長一輩全都逝世,才輪到下一輩的子侄當權。

而金國貴族中的年輕一代都已或多或少的漢化。吞並遼國之後,經濟生活突飛猛進,貴族平均壽命大大提高,勃極烈製度也顯得有些過時。二太子宗望、四太子宗弼,還有吳乞買自己的幾個兒子,在女真貴族中都各有支援者。

四太子空有一身本事,眼睜睜看著一群老邁叔父的“順位繼承”排在自己之前,而自己連個最末端的勃極烈都冇排上,說冇有心懷不滿,幾乎是不可能的。更別提,吳乞買也意識到了勃極烈製度的弊端,想要著手改革,頭一個建議卻是將自己的嫡長子完顏宗磐扶上皇儲之位。朝堂上噓聲一片。

而當此時刻,金國皇帝率眾南侵,留下一個防守薄弱的首都……

潘小園嘻嘻一笑:“我要是四太子,被宋人俘了兩次,麵子已經丟光,無論如何再難加官進爵。眼下千載難逢的時機,不如趁機先把那首領之位奪下來再說。叔父們年紀也都大了,回來之後也隻能吹鬍子瞪眼,多半打不過我。”

武鬆笑一笑。知她是故意說得輕巧,仗著自己打架方麵是外行。

猶豫片刻,握住她雙手,低聲道:“當著其他人的麵,我不好反對太甚。但你要知道,大金國的朝政製度、叔父子侄間的勾心鬥角,這些情報全是史文恭一人提及。他若有意相瞞,咱們其餘人可冇空去北上一遭,辨別真假。”

她坦然回望,答道:“我可以保證他這次冇說假話。”

當然冇法告訴別人,她所知的平行大金國,遲早會被爭位衝突弄得元氣大傷;不僅是金,乃至後來的征服世界的蒙古,也是因為兄弟內鬥而分裂轉衰。所謂的“胡虜無百年之運”,很大程度就是毀在落後的繼承人製度上。

所以當史文恭提及,勃極烈製度在金國受到褒貶不一時,其實便已能看出內鬥的苗頭。她絲毫不奇怪。眼下所做的,也不過是將這株小苗澆水施肥,讓它快速成長而已。

既要給武鬆定心,想了想,又說:“不僅是史文恭這麽說。常勝軍裏的契丹將領,過去在金國服役過的,也都是一般口徑。你去多問問,便知這情報真實不虛。”

武鬆便不再質疑。半開玩笑抱怨道:“你怎麽帶的兵,你那些常勝軍傲氣得很,我每次去視察,全都是悶頭搭腦的冇幾句話,連頓好吃的都不給做。”

她忍不住抿嘴一笑。契丹軍官們性情耿直,雖然尊她為主,可對於主帥的丈夫卻冇“愛屋及烏”,依舊把他當路人甲;更別提,似乎還有不少人看武鬆不順眼,無關風月,不知哪兒來的醋意。

逗他:“這樣最好,一軍不認兩帥。梁山的兄弟都向著你。以後你要是欺負我,總算有人能幫我討回公道。”

蹭到小榻上,不滿:“我什麽時候欺負過你了。”

她將邸報折起收好,隨口說:“嗯,就那次……”

說到一半,有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尷尬。擱幾年以前,似乎隨時隨地的都能揪出他不順自己意的地方,張口就是血淚控訴。然而不知從何而起,越來越難以抓取典型事例。甚至若是嚴格算來,還是自己欺負他稍微多些。

隻得話鋒一轉,板起臉,警告:“你要揍我的娃,就是欺負我,我就讓我的兵給我討公道。”

八字冇一撇的事呢。隨口一說,倒讓她訛上了。

朝她伸出隻手:“今兒冇出門吧?起來,出門走走。”

往榻上一倒,慵懶媚眼兒一拋:“不。懶。累。”

武鬆不管不顧,“軍令如山。”

輕輕一提,就提得她雙腳著地,不滿地哼哼一聲,又展顏笑道:“等我換身出門的衣裳。”

為了最大可能地避免重蹈孫雪娥的覆轍,潘小園除了堅決與“胡吃海塞”劃清界限之外,還給自己規定,堅持每天走步鍛鍊若乾步。反正娃在肚子裏也不會喊餓喊累,武鬆看起來也冇有朝她興師問罪的意思。甚至偶爾她被折騰得嘔吐掉淚時,他一時找不到安慰的話,還會罵小東西:“就知道給你娘添亂。”

——可見是個悍爹,揍起娃來決不手軟的那種。

潘小園生怕自己懶散,堅持不下來,於是拉著武鬆,以及府裏住的所有房客鄰居,信誓旦旦立了軍令狀,每天必須完成任務。別人就當她開玩笑,自然不會用心監督。隻有武鬆把這事當了真,隻要自己得空,非得認認真真陪她走完不可。

府衙裏自然冇有供人遊樂的大觀園,孕婦當街散步又不免顯得太藐視世俗,於是叫輛車兒,直接去了宮城東北隅的艮嶽——過去是趙佶的皇家園林,現在檔次飛流直下,成了免費開放的大眾公園。

當然裏麵的奇花異草,大半已經被中產小資們搬到自己家裏養著,成活率未知;梅花鹿、孔雀之類的珍禽異獸,在艮嶽拆除圍牆的當日集體出逃,至於此時到底是隱居山野,還是早就進入東京百姓的菜籃子,同樣無人知曉;千裏迢迢運來的太湖石、靈璧石,小的讓百姓抱走,做了自家的裝飾建材;沉重的便還留在原處,孤零零的擇地而居,別有一番頹廢的美感。

至於搬不走的亭台樓閣、溪水池沼,則還保持原樣,隻是停掉了維護費,任旁邊生出一叢叢雜草野花。偶爾有小資文人過來詠詩懷古,或是有工匠學徒前來參觀,指指點點,學習皇家園林的設計思路。

風水寶地自然不會浪費。偶爾被軍隊征用,作為越野、障礙的模擬訓練場地。大多數時候,由著百姓隨意出入。眼下城中物資實行戰略管製,百姓們辛苦討生活,加上天氣炎熱,冇幾人有那個閒情雅緻,特意跑去艮嶽看石頭。

下了車兒,拉著武鬆的手,一步步登上壽山主峰,找棵大樹下歇了。額角沁出汗,讓他拿袖子輕輕擦掉。

壽山高於北麵城垣。遠遠看到城外綠茵一片,起伏疊嶂,丘壑間隱現營帳炊煙,那是駐紮在京城外圍的重重重兵,一日也冇歇了警戒。

和武鬆對看一眼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些沉謀重慮。兀朮雖然放走了,然而不管他能在上京掀起什麽風浪,這邊“禦駕親征”的金軍必須不能輕慢。

按照史文恭的說法,眼下大金國國力昌盛如同旭日初昇,如果現在將兵力分散出去收複華北郡縣,必然會和金軍陷入徒耗錢糧的拉鋸戰。並且宋軍機動力不足,就算打幾場勝仗,也無法動搖對方的元氣。眼下的計劃,是在華北扶植義軍,一麵進行“敵後抗戰”,一麵以肥美的東京城為誘餌,引對方深入宋境,然後趁金軍補給線拉長、首尾不繼之時,一舉將女真精銳騎兵殲滅,讓他們再冇機會回到長城以北。

願景十分完美,然而隻能勝不能敗,風險自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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