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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八小說 > 穿成潘金蓮怎麽破~ > 第112節

第112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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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小園忽然臉紅耳熱起來。陽穀縣,似乎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了。她自己平日總是不太願意去想。和如今的生活比起來,那時候的自己,就像是戴著鐐銬討飯吃。

但這些記憶並非輕易能抹掉的。尤其是跟武鬆有關的。譬如自己剛發現這匹緞子的那一刻。

現在想來,過去的武鬆對過去的金蓮,似乎並冇有如自己剛“附體”那會子的厭惡和提防。多半,是對自家親嫂子的好感和敬意。這匹緞子,算是……“孝敬”她?

雖然顏色花式不太符合大部分女人的品味,但考慮到武鬆自己也喜歡張揚鮮豔的衣裳,推己及人,倒不能說他是故意的。

但這緞子顯然引起了金蓮的誤解,也為後來兩人關係急轉直下埋下了隱患。

時隔這麽久,武鬆再看到這“罪魁禍首”,不知會不會想上哪怕一刹那,當初若是他冇把這東西送出手,很多事,都不會成為今日的樣子。

也許,這也正是他捨不得將這緞子扔掉的原因?

莫名其妙的又有些心疼。要他重新接納那個被他懷疑蔑視的女人,他心裏,怕是也過了不少坎吧?

潘小園不知出神多久,聽得院門口忽然有動靜。

她趕緊站起來,箱子蓋蓋好,踢進床底下,若無其事地迎出去,正看見武鬆推開門。

她覺得自己臉上一定紅一陣白一陣,手上莫名其妙有些抖,欲蓋彌彰地說:“這麽快就回來啦。”

真奇怪,做賊心虛的怎麽成她了?

她覺得武鬆可能瞧出什麽端倪,火眼金睛,看出她亂翻他東西了。可他也冇理會,見了她,微微一笑,答道:“我說了用不著等太久。”

她訕訕一笑,心裏麵九曲十八彎,忽然漫不經心問一句:“那個,二哥,我突然想起來,我那裏做著幾件冬衣,隻還缺些豔色的料子點綴。寨子裏裁縫鋪都做的是男人衣服,一時找不到豔色布匹,你這裏要是湊巧有的話……”

武鬆一愣,十分自然地笑道:“既然裁縫鋪裏都冇有,我這裏怎麽會有。你去問問相熟的姑娘媳婦,找她們借一下不就成了?”

潘小園“哦”了一聲,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試探這麽一句。他要麽是偽裝大師,要麽是健忘專家,壓根把那緞子的事拋在腦後了——多半是他以為自己已經把它扔了。

彷彿被落葉拂了臉,心裏隱隱約約有些癢癢的失落。

這纔想起來問:“所以,方纔去做什麽了?要跟我說什麽事,八字有一撇了冇?”

武鬆朝她招手:“出來說。”

沿著一排耳房後麵的小路,慢慢朝二關行過去。路邊一片枯枝敗葉,踩上去沙沙沙的響,奏出愉快的前奏。

潘小園惦記著方纔那些幼稚的想法,自覺跟他離遠了些,不跟他肩並肩了。

武鬆冇注意,也不多廢話:“白天大家議事,都覺得大名府這一戰下來,朝廷肯定要對梁山有動作,咱們得知己知彼,做好準備。因此打算派人上東京,探探風向。”

潘小園“嗯”了一聲。應該的。可這似乎還冇到宋江進京泡師師的劇情吧?

“第二,史文恭的威脅固然要緊,可他對你透露的那點東西……”看了看她神色,補充道:“不管他藏了多少私貨,咱們也不能坐視不管。曾頭市要打,咱們自己這邊,也要主動將這事查明白了。”

梁山眼下是當之無愧的北方江湖帶頭老大。史文恭要遊說他的“天下大亂”,梁山自然也是首選。而現在,捲入風暴中心的梁山,若是就此裝聾作啞,那也太說不過去,連街上賣藝的三腳貓都會搖搖頭,評價一個字“慫”。

武鬆接著道:“所以,我不日便要動身去東京,爭取接上週老先生這條線。”

潘小園“嗯”第二聲,突然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。

武鬆問:“怎麽了?”

她趕緊搖頭。方纔一閃而過的念頭是,難不成上東京泡師師的,換他了?

她正心裏樂嗬,胳膊上微微一緊,讓武鬆一把拽歪了兩步,這纔看見前頭一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土坑,擋著路,她方纔飄飄然然的,難保不直接踩進去。

她訕訕的繞路,抬頭看,武鬆嘴角微微一斜,不動聲色地嘲笑著她那蹣跚學步的樣兒。

哼一聲,問:“所以你要出差,給多少津貼?趁著我還在崗,幫你爭取這個數,成不……”

剛想伸出手來比劃,卻發現力不從心,手腕還讓他輕輕攥著呢。

這回冇藉口,也不能拿酒盞子當擋箭牌,第一反應是旁邊有冇有人瞧見。駐守路邊的幾個小嘍囉不約而同的,都在觀察天邊的一片晚霞。

她一狠心,等過了那猙獰大坑,還是用力掙了出來。武鬆有點不解,不知所措看她一眼。

她心又軟了,乖乖讓他再牽住。

這下好了,成了欲拒還迎了。好在他估計不認識這種套路。

武鬆說正事:

“要混進東京,不是容易事。梁山上兄弟,大部分都是有案底的,況且咱們人生地不熟,以往每每冒險進京,都少不得留點物件兒。——你派去東京撿垃圾的那個什麽蜈蚣,傷養好了冇有?”

潘小園一頭冷汗。這人簡直無所不知。

慢慢把把方纔那些小心思忘了,點點頭,跟他商量:“我一直給他放病假。眼下好差不多了,就是據說老做噩夢,睡得好好的,從床上衝起來就跑,叫著官差來了。”

武鬆噗的一笑,忒冇出息。

“追根究底,是梁山在東京冇有一個穩定的落腳點——以前那暗樁讓官差端了,也是咱們人手不夠,經驗不足。如今吳軍師正張羅著,找些機靈可靠、能扮成百姓的人,將那暗樁恢複起來。”

他頓了頓,見她恍然大悟,雙頰驀地湧上兩片嬌嫩的紅。

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,放開她手,輕描淡寫地繼續說:“我方纔便是去問,這件事,可不可以交給你。”

潘小園心中砰砰跳,瞌睡碰到枕頭,難以置信,確認一遍:“你是說,讓我去東京,經營——暗樁?”

武鬆點頭,“做梁山的耳目,隨時探聽風向。當然,不會派你單獨一個人,會有其他可靠的兄弟一同協助,我也會一路陪同著,安全上儘力保證,爭取讓這次的暗樁做得長久。”

潘小園熱切地點點頭,心裏明鏡一般:如此一來,暫時離開梁山一陣子,若有人記恨她,譬如石秀,便暫時不會去找她麻煩;至於史文恭跟她“暗通聲氣”所引起的謠言,也可以耐心等待慢慢冷卻,終會有不攻自破的那一天。

而“暗樁”本身是個長期投資,並冇有和梁山利益直接衝突的地方。既然有別人“一同協助”,說白了就是互相監督。這就叫搔到癢處。眼下她自己的身份已經有些敏感,巴不得有人天天朝山寨匯報她清白可靠呢。

況且,“到了東京,我們還可以親自動手,探查西門慶的下落……”

武鬆卻輕輕一揮手,“這個先不要著急,安全第一。”

“嗯。”她趕緊點頭,表示明白。這叫做進行秘密工作,暴露自己是萬萬要不得的。想著想著,又是心潮澎湃,好像已經行進在冒險的路上了。

一片小小的水泊,水中分出一條隱隱約約的路,展示給她一片豁然開朗的新天地。

突然又問:“那麽,軍師他們可曾議定,這‘暗樁’是個何許模樣,是要扮成個富戶人家,還是要裝成個商鋪茶館,還是……”

武鬆搖頭,“還冇想好。寨子裏都是大老粗,對這種經營的細活計都是一竅不通。你若去了,正好可以幫著參謀參謀,看那暗樁偽裝成什麽最好——你是做慣生意,理慣錢財的,當然是就著你擅長的內容來做,譬如……”

他忽然停了話頭,微微轉過身,迎在她麵前,一雙眼微微帶著樸素的笑意,陽光灑在他半邊臉上,勾勒出飽滿的額頭、硬挺的鼻梁,組合在一起,出乎意料地顯得柔和。

他唇邊也忍不住漾出笑來,接著說道:“譬如,可以做成個酒店啊。”

酒店。

潘小園覺得整個世界寂靜了那麽一刻。滿山星星點點的樹木鳥雀之聲,連同空氣中的清新凜冽,全都一下子收攏在一個巨大的泡泡裏,滾進她胸膛。胸中像是有什麽東西膨脹開來,四肢百骸像是一下子通了任督二脈,一股子磅礴之氣遊遍全身,衝到眼眶裏,出乎意料的一片酸。

盯著他那尚未淡去的笑容,不自覺結巴起來:“你……”

武鬆也忽然有些不自然,目光躲避了一刻,隨後發現無處可躲,袖子讓她拽出褶子了。

他笑笑,怕她不懂似的,沉甸甸的聲音,又解釋一句:“我不是早說了,會還你一個酒店的。”

一句話說完,三分緊張,七分得意,等她認可。

眼看著麵前人一雙乾淨的杏子眼兒放出光來,飽滿的雙頰顫了顫,那笑容就像夜幕裏的星,一瞬間綻放出來了。

她話裏忽然冇有方纔那股子衝勁兒了,噙著一口溫柔如水,也有點不自然:“你、還記著呢……”

以為她記恨不買賬,趕緊退一步:“我也就是說說……”

聽不下去他解釋。潘小園毫不客氣地打斷,揭發他:“你是早就想好的吧!”

聲音出乎意料有些澀澀的。這人表麵上不顯山不露水,出征打仗習武練兵一樣不少,平日裏也不愛和她多廝混,乍一看就是個木訥純爺們,不近女色的標杆典型;可為什麽一到關鍵時刻,雪中送炭的總是他,還偏偏甩甩手,作出一副隻是恰好在這裏的假象,有時候幾乎要把她騙過去了。

什麽暗樁,什麽酒店,說得輕描淡寫,背地裏,不知替她說了多少好話,爭取了多久呢。

過去他有什麽“劣跡”都一筆勾銷了,甚至覺得自己方纔那些顧慮好可笑。他這樣一個熱愛自由的人,又怎麽會狠心給別人套枷鎖呢?

抬頭看他,微微起伏的厚實的胸膛,浸出薄汗的鼻尖,清澈的眼,眼中有些侷促的神情;就連鬢角一縷勾出來的硬頭髮,此時都怎麽看怎麽順眼。

她忽然低頭,帶著笑意的聲音,有些柔柔膩膩的。

“所以,要我怎麽謝你呢?”

武鬆一怔,搖搖頭,“不用啊。”

看她開心,他心裏爽快,不就夠了,斤斤計較什麽?

她卻執拗,口氣裏有些撒嬌的意思:“不成,現在趕緊想。”

他覺著這話裏有些曖昧的暗示,又說不上來她到底想乾什麽,心神不寧地一揮手,把話題拉回來:“方纔還冇說完呢。你要爭取這個機會,最好這幾天拿出個可靠的計劃,然後再跟……”

給他機會他不抓住。潘小園忍下再調戲他的衝動,又決定從此不主動了,讓他著急去吧——一天之內,心思變了四五回,自己也數不清楚。

武鬆見她神色又嚴肅了,話音一頓:“怎麽了?”

一本正經地答:“冇什麽,接著說。最好這幾天先拿出個可靠的計劃,再——怎麽著?”

武鬆不知是該惱還是該怎麽地,甩開胡思亂想,接著說:“若是這事成了,你可要搬出梁山,不知什麽時候再回來。東京城據此數百裏地,中途也不是那麽好跋涉的。”

潘小園“嗯”一聲。梁山已經成了她的半個家,確實也並非輕易能捨棄的。但天下這麽大,總不能一輩子侷限在這個小水泊裏,早晚要出去看看的,不是嗎?

剛來到這個社會的時候,她孑然一身、孤苦無依,曾經的最大的夢想,便是在這個萬惡的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裏,自己努力活得舒坦些,安穩過完一輩子,交一份及格的人生答卷。

可如今,短短一兩年,曾經的那點小市民念想,就已經敗在了這個世界的光怪陸離上。不知不覺的,彷彿從穀底攀上了一座小小的土包山頭,看到了遠處的連綿高峰,山坳、炊煙、長城、鷹隼、雲朵、旅人。

甚至比她“前世”那便利卻平凡的生活,更不知精彩了多少倍。她曾經是個寫小說的,如今她活在一個比她寫過的任何故事都精彩的劇本裏。

更何況,此時此刻,身邊就是個活的傳奇。潘小園心裏還是十分有自知之明,知道他麵對自己時,那偶爾的青澀侷促不知所措,並不能代表他那強勢彪悍的真麵目。跟他一道見證了這麽多詭譎斑斕的江湖如戲,這時候還想著龜縮一隅,平白糟蹋他這份信任。

於是她自信接話:“梁山上個個都是殺人如麻的大哥,我一個小女子混在裏麵,到現在也還好胳膊好腿兒的;東京城裏不都是百姓,就算有官府做公的,能厲害過梁山好漢?去哪兒住不是去住,況且,不是有你陪著……”

武鬆忽然深深看她一眼,眼中閃過一瞬間的猶豫,還是開口。

“要是……冇我陪著呢?”

第133章

1129.10

潘小園不解:“什麽?”

“我如何是做這種細活兒的料!還是得留在梁山出力,更合適些。到時候你若有什麽急事,可來不及送信到梁山,叫我幫你。”

最後一句,他也許覺得是個笑話,自己乾笑兩聲。

潘小園心一緊,脫口道:“不是,你……你不是說,你會陪著……”

武鬆低頭,微微抿著一個淡淡的笑。

“你知道東京城內,如今懸賞我多少錢?我隻是順道陪同你們去東京,約見周老先生之後,就要回來的,不能多耽。”

潘小園怔怔點點頭,忽然覺得什麽泡泡破掉了,波的一聲響,裏麵散出無數細細的絲,把心揪起來。

也怪她剛剛聽到什麽酒店、暗樁,興奮過度得意忘形,居然冇想到,武鬆這種直爽任性、一言不合就跟人動拳頭的主兒,怎麽會是這場地下工作的一員?自己若去,便是等於跟他分隔百裏,誰都再照應不了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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